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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年的记忆早已模糊依稀,唯有那“滑肉”的滋味在我脑海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。
那是上个世纪六、七十年代的事情了……
每逢寒冬腊月、家里杀了年猪之际,为了驱寒,母亲都会间或地做我平生感觉最好吃的美味佳肴——姜汤滑肉面。
每当这个季节,天黑得早,外面天寒地冻,我们家总是早早地关上门,一家人围座在灶屋里。姐姐坐在小凳上烧火,母亲腰里系着围裙,扎着衣袖,精神抖手地“转灶”(注)。父亲吊着屁股坐在条凳上,嘴里含着一根竹筒筒烟杆,上面栽着一绞足有大拇指粗的叶子烟,一次次不厌其烦地讲着那些老得掉了牙、土得掉了渣的笑话故事。我和哥哥则趴在灶沿边,目不转睛地盯着热气腾腾的锅里,看着那翻滚跳跃的姜片,想象着滑肉进嘴时的那感觉,嘴中不时吞着口水,耳朵则根本听不清父亲那滔滔不绝的“老故事”,惟有母亲和姐姐不时被父亲的老故事逗得哈哈大笑。
细小的煤油灯火也兴奋得一跳一跳的,灶里燃烧的萁杆不时发出快活的爆鸣声,火苗也偷偷地跳出灶孔,在灶门上一窜一窜的,映得小巧的灶屋橘红橘红的。
一会儿,滑肉煮好了,母亲麻利地舀在五个土碗中,有三个碗里舀两坨,两个碗舀三坨,我知道这两碗是我和哥哥的,如果锅里还有剩的,母亲就把它加在我的碗中。接下来是往锅里下面,这时我的喉咙里早已伸出了手,嘴里嚷着叫姐姐把火烧大点,因为我知道,火大锅里的面条就熟得快,我就能早点吃滑肉!
终于,滑肉、面条都煮好了,撒上葱花,刹时,肉、面、葱花的香味扑面而来,刺激得我直流口水。父亲、母亲和姐姐迅速地把五个碗端到隔壁的饭桌上,哥哥提着煤油灯,我拿着筷子紧跟在后面。煤油灯放在方桌的中间,腾腾的热气将煤油灯火逗得快活地摇晃着,橘黄的灯光、缕缕的飘香、浓浓的温馨充满了整个草房。
在父亲、母亲和姐姐哥哥慢嚼细咽之际,几坨滑肉已在顷刻间掉进了我的肚皮里。每当这个时候,母亲总会慈爱地将她碗里的滑肉夹一坨放在我的碗里:“慢慢吃!”而这时的姐姐和哥哥都会流露出羡慕和嫉妒,然后再故意、炫耀般地慢慢品尝碗里剩下的滑肉——他们总是先吃面条,后吃滑肉。
这最后一坨滑肉我常常也会慢慢地品尝,因为我知道,这一坨吞下后,至少要等一个星期才能再吃到。啊!透透的、滑滑的、亮澄澄的皮,进嘴即烂,争先恐后地往喉咙管里滑;油油的、嫩嫩的肥肉筋筋,一嚼即感满嘴都在流油;柔柔的、绵绵的瘦肉,愈嚼愈香,简直舍不得吞下……那口感、那滋味,那心情,那场景,那亲情,驱散了我童年所有的穷苦阴影,留下了永恒的美好记忆!
……
事过境迁,三十多年过去了,现在的生活也好了,什么山珍海味都尝过了,只有那土里巴鸡的姜汤滑肉面仍是我唯一觉得最好吃的!
注:“转灶”——川北土话,“主厨”之意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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